产业一线 | 寻觅“软黄金”：不养羊的地方如何靠羊绒年入420亿？

深秋十月，华北大地寒意愈发浓烈。从河北邢台东站向东南方向行驶百余公里，便到了清河县，这里被中国畜产品流通协会授予“中国羊绒之都”。

官方数据显示，清河年加工经销山羊绒产量占全国五成，2023年营收超420亿元。不养羊的地方却能贡献全国一半产量，背后有何秘诀？一件好羊绒衣到底什么标准？消费者如何辨别真假羊绒衣？近日，中新经纬来到“中国羊绒之都”，探寻羊绒产业背后的故事。

“软黄金”有多神奇？

羊绒取自山羊毛根部贴近肉皮之上的绒毛，质地细腻柔软，产量少、品质高、价格昂贵，素有“软黄金”之称。

河北宇腾羊绒制品有限公司是当地羊绒精细加工龙头企业，主导产品无毛绒(分梳山羊绒)，属于羊绒产业链中游动物毛条加工关键环节。

中新经纬记者来到宇腾羊绒的新建厂区，偌大的厂区里有原料库房、分选车间、水洗车间、分梳车间、精梳绒条等多个车间，对应羊绒加工的每道工序。宇腾羊绒行政副总郭子忠说，每年4-6月份，牧民们将羊毛从羊身上剪下来，然后他们就从当地牧民手里把这些原料收购过来，这里边既有羊毛又有羊绒，重达约4000多吨，这些羊绒原料运送到库房，能够一年的加工量。

宇腾羊绒原料仓库里堆满了羊毛。 中新经纬董湘依摄

“细的是羊绒，粗的是羊毛，羊绒价格在七八百元一公斤，而羊毛价格两三块钱一公斤。我们工厂主要做的就是把羊毛和羊绒分离开来，通过梳绒工艺把纤细的羊绒提取出来。羊绒的长度一般在20~40多毫米，细度一般在13~17微米，虽然那么细，但是显微镜下看是空心的，所以保暖性好，号称‘纤维宝石’或‘软黄金’。”郭子忠介绍道。

分梳工序是非常重要的一环，是影响山羊绒品质和提取率的关键。

在分梳车间，中新经纬记者从一台梳绒机的羊绒收纳箱里拿起一捧羊绒仔细观察，洁白如雪的颜色，柔软轻盈的手感，直观感受到了“软黄金”的魅力。

据了解，在宇腾羊绒的人工分选环节，60多位工人师傅一天需要分选10吨多的羊绒原料，每日工资180元。所有工人包吃包住，除了底薪，按每个车间的产量设定提成和绩效，每月工资达六七千元。

“有羊的地方就有清河人”

据清河县人民政府网站介绍，该地羊绒产业发展始于上世纪70年代末，已形成从原绒采购、分梳、纺纱、织衫、织布到制衣完备的产业链条，年加工经销山羊绒6000吨，占全国总量的50%。清河是全国重要的羊绒制品产销基地，素有“世界羊绒看中国，中国羊绒看清河”美誉。

河北省毛皮产业协会资料显示，羊绒产业是清河县的特色产业和支柱产业。

中国主要的羊绒产区分布在内蒙古、新疆、西藏、青海、甘肃、宁夏等地。

河北清河没有牧场也不产羊，却在全国乃至全世界羊绒产业中占据弥足重要的地位。公开数据显示，每年全球50%、全国60%的羊绒制品都在这里集散。另据清河县羊绒产业发展服务中心提供的数据，2023年清河羊绒产业实现营业收入422亿元，同比增长15.87%。

“凡是有羊的地方就有清河人。”郭子忠对中新经纬记者说，上世纪80年代初，有一位企业家把内蒙古东胜绒毛厂里淘汰的一些下脚料拉回了清河，找了几个农民用改造后梳棉机成功地提取出了里边的短绒，再卖到毛纺厂，一次挣了4万多元，这在当时算得上一笔大钱。后来他们又从其他省份收购下脚料再加工，从此羊绒产业便逐渐在这里发展壮大。

现如今，清河县的家家户户都做羊绒产业，已经做到了集约化、规模化，从业人员近10万人，拥有生产经营单位1万多家。

羊绒分梳机，全机械化加工提升生产效率。中新经纬董湘依摄

高效的物流服务平台为清河羊绒产业链提供着有力支撑。河北联怡产业发展有限公司是一家专业做羊绒供应链的企业，成立于2022年。

“羊绒企业注重品控，因为它属于动物纤维，比如内蒙古今年雨水少的话，风沙就会特别大，出绒率会变低，所以必须得把控好。”河北联怡产业发展有限公司销售总监赵海青对中新经纬记者表示。

内蒙古大草原的乌宁巴图嘎查，这里是牧民阿斯汗的家。近几年，随着市场需求的变化和传统销售渠道的萎缩，优质的羊绒常常难以卖出好价钱，这成了阿斯汗和村里其他牧民的一块心病。

赵海青说，公司收购团队首次来到阿斯汗的村庄时，正值初春，草原上的羊儿们正披着厚厚的绒毛，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炎热夏天。收购团队来到这里，不仅详细解释了羊绒分级、质量评估的标准，还耐心地教牧民们如何更好地梳理和保存羊绒，以提高羊绒的品质和售价。“我们承诺，无论市场如何波动，都会以公平合理的价格收购牧民们的羊绒，确保他们的辛勤劳动得到应有的回报。”

“2023年，草原上遭遇了突如其来的暴风雪，许多牧民的羊绒仓库受损，大面积羊群被冻死、冻伤。得知消息后，我们不仅提供了紧急的救援物资，还承诺按照原定价格收购那些受损但仍有一定价值的羊绒，帮助牧民们减轻了损失。”

赵海青透露，河北联怡不仅服务清河县的羊绒企业，家电企业海尔、新一代信息技术企业浪潮集团等也是其主要客户。对于后者，品控则是比较后端的方面，反而是中间的服务链条更重要，要求快速反应。

一件好羊绒衣到底什么标准？

消费者普遍关注，如何能买到货真价实、好品质的羊绒衣？宣称“100%羊绒”的毛衣可能掺了兔毛甚至压根儿不含羊绒，如何分辨是不是真假羊绒？

河北纤虹羊绒检测技术服务有限公司是宇腾羊绒成立的实验室。实验室主任邱亚萍称，一件好羊绒衣的标准主要包括以下几个方面：

首先是‌纯度。根据国家标准，羊绒含量在30%及以上的产品可以称为羊绒制品，而羊绒含量达到95%及以上的产品才能被称为“纯羊绒”或“100%山羊绒”。因此，选择羊绒衣时，要注意查看产品标签，确认羊绒含量是否达到95%及以上。

其次是手感。好的羊绒衣手感柔软、顺滑，毛质细腻，舒适度高。差的羊绒或羊毛大衣手感粗糙，甚至会有滑石粉等添加剂带来的不适感‌。

最后看‌光泽和‌重量。好的羊绒衣在灯光下色泽鲜亮，颜色均匀，毛质细腻，绒面丰满，密度高且纹路清晰整齐，重量一般较轻。而太轻的可能是用量不足，太重的则可能混有羊毛。

工作人员展示羊绒样品细节。 中新经纬董湘依摄

面对琳琅满目的羊绒产品，消费者如何挑选也是一门“学问”。

邱亚萍主任建议，除了查看产品标签、‌摸质感、‌看光泽、‌掂重量以外，还可以做‌摩擦静电检查，将羊绒衣在纯棉衬衣上相互摩擦5分钟左右，然后迅速互相脱离，如无“啪啪”响声，是真羊绒衣；如有“啪啪”响声，则为化纤织物‌。

宇腾羊绒直播间里展示了各式各样的羊绒衣。 中新经纬牛博摄

国产羊绒如何提升品牌价值？

与国内加工羊绒的成本相比，国际奢侈品卖到市场上的羊绒大衣价格动辄就上千甚至上万，如何提升国产羊绒品牌附加值，让更多好品质的国产羊绒企业走出去？

清河县羊绒产业发展服务中心主任郑春雨接受中新经纬记者采访时表示，下一步应该围绕企业原创设计和品牌打造，两个方向提升国产羊绒品牌附加值。

清河县羊绒产业发展服务中心主任郑春雨接受中新经纬采访。 中新经纬 牛博摄

首先，提升原创设计水平。郑春雨说，过去清河羊绒企业给国际大牌做“贴牌”，只能挣一点微薄的加工费，在原创设计还有品牌效应上，与国际大牌有一定差距。在原创设计方面，企业要吸取国际大牌的流行元素，同时也要突出个性化，独特才是品牌能够在国际市场上立足的关键点，而不是单纯模仿。

“另外一个就是创造我们的自主品牌。这两年我们带着企业持续不断地参加国际国内的行业展会，比如中国国际服装服饰博览会、北京国际时装周。尤其是，我们这两年还带着企业去世界时尚之都米兰推广清河羊绒的区域品牌和企业的自主品牌，让更多的客户和消费者了解清河羊绒的原创设计水平和品质。”

2022年，清河羊绒产业入选了国家级中小企业特色产业集群。为实现产业聚集，清河县还建立了全国唯一的羊绒小镇，吸引600余家品牌经销商和生产企业入驻，被授予中国服装品牌孵化基地、中国服装电子商务示范单位、国家纺织服装创意设计示范园区等称号。

在郑春雨看来，羊绒相当于中国“国粹”，和丝绸一样，都是在国际上备受高端人士青睐的动物纤维。“中国的羊绒是全球最好的产品。现在清河又聚集了全中国60%的珍贵动物纤维，原料的稀缺性注定了它应该走高端。”

“我们下一步的发展方向还是要把羊绒产品往高端做，精工细作，通过优良的原料，再加上独特的原创设计、品牌影响力，把羊绒的珍贵性淋漓尽致地表现出来。”郑春雨说道。